編按:
紀念影片旁白,使用的是繼文老師在2016年6月預先寫下的這段真摯動人的感謝文字。這是在繼文老師研究室電腦中找到的文件檔,文件檔名為「林繼文的遺囑160618」,檔案放在資料夾的最外層,很容易就看到。 無論是平安禮拜、追思禮拜或是學術紀念會的紀念影片橋段,都是先播放以這段感謝文字串成的紀念片段,接著是中研院政治所2016年聖誕點燈中繼文老師致詞的片段,希望能向喜歡、想念繼文老師的大家,表達感謝及喜悅,感謝大家讓他的人生精彩無比,「看到大家我就覺得非常高興」。 Our community lost one of its brightest lights when Lin Jih-wen of the Institute of Political Science at Academia Sinica passed away on January 2 at age 54.
Jih-wen was an exemplary scholar, political scientist, and human being. As a scholar Jih-wen was creative, thorough, measured, and generous. He was brilliant and also humble. He was kind to lesser minds; where others might find fault, he dug for merit. Jih-wen graduated from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and earned his PhD in Political Science at UCLA in 1996. He belonged to a generation of socially-engaged scholars, some of whom moved into politics and others of whom, like Jih-wen, focused on academic work. He remained connected to friends on both of those paths, and his wisdom and knowledge made him a trusted voice for people across the political spectrum in Taiwan. He had strong values and a huge heart, but his commitment to rational argumentation and discourse (and his relentless questioning) ensured that his judgments were never inflected by ideology or partisanship. As a political scientist, Jih-wen was exactly what the world needs: a person capable of working in any methodological tradition who viewed methods as means, not as ends in themselves. His CV says he was interested in game theory, and he certainly was, but his research was driven by questions – questions of immediate and urgent interest to the world. He chose his methods for the leverage they would give him on those questions. He worked on a wide range of topics, including Chinese politics, Taiwan politics, and cross-Strait relations, but his disciplinary preoccupation was with the dynamic interactions between institutions and behavior in democratic nations. He died with two works forthcoming; he published six articles in the last year of his life. As a person, Jih-wen was patient, open-minded, gentle, and fun. He loved his family and he had a circle of close friends in Taipei whose bonds, in times of joy and in times of sadness, were beautiful to witness. He was serious, too, but he could laugh at himself, although I never heard him laugh at others. A story related to me by one of Jih-wen’s colleagues who attended a memorial symposium for him on Saturday captures both his keen intellect and his good heart. My friend wrote: Once, when they were at (yet another) meeting for (yet another) project that they would not get any credit for, [our colleague] commented that Jih-wen was behaving irrationally, to which Jih-wen cheerfully responded, "not really, it just depends on how you define your utility function." Lin Jih-wen defined his utility function as always asking one more question, always listening to the answer, always choosing to be kind. His death, from brain cancer that was discovered in 2003 and returned in 2016 after several years’ remission, is a great loss to Taiwan and to political science. Best – Shelley Rigger Brown Professor in the Political Science Department at Davidson College 這幾天心裡特別不平靜,強烈的相對剝奪感不斷湧現,負面情緒特別多......或許也因為這樣糟糕的心理狀態,加上工作的壓力與身體的疲累,出發到泰國參訪的當天凌晨、返台前一晚、返台後隔天,短短 6天當中,腸胃舊疾頻繁地發作了3次,昨晚進了急診...... 直到早上同事寄來一段她外婆跟她說的話、直到下午出席繼文老師的紀念會,心裡慢慢地恢復平靜...... 剛回國時,在成大政治系待了 7 個月,跟繼文老師第一次見面就在他受王金壽老師之邀給課堂演講,記得講的是「寡頭定律」、以數學等式呈現這定律。 之後申請到國科會人社中心博後工作,工作地點在中研院經濟所,自然常參加政治所的學術活動,也跟繼文老師有較多的互動。記得有一次,他邀我到研究室聊天,聊學術、也聊其他;對當時正在申請正式教職的我,他分享了自己的求職經驗鼓勵我。 進了所上工作後,有次台政會研討會上,繼文老師、當時所長跟我碰在一塊,他請所長要多多照顧我。感覺暖暖的...... 繼文老師一直在政治系兼課(記得課是在星期五)。我們所跟政治系同在七樓,且繼文老師上課的教室很靠近南北棟連通道的北棟側,因此偶爾會在茶水間或走廊上遇到。 有次巧遇,邀請繼文老師一起用餐,在憩賢樓二樓的查理西餐廳。兩人點了套餐,飲料都點可樂。邊用餐邊聊,除了詢問在所上任教跟研究的情況,繼文老師也分享在台灣學術界工作的經驗。期間,他接了通來電,是繼文老師的太太;他問:妳猜我現在在喝什麼?可樂! 後來才知道他罹患腦癌...... 另一次正式的碰面,是在童老師學生建霆的論文口試上,很開心建霆給大家拍了張合照;繼文老師跟建霆說:也寄一張給我。學生準備了海南雞飯便當,繼文老師不知小袋裡的醬料是辣醬,隨手開了小袋就淋在飯上。童老師提醒了繼文老師加的是辣醬…只剩我的飯(還)沒淋上辣醬,跟繼文老師換了便當。 記得有次在茶水間遇到,我跟他說太崇拜他英文演講講的真好,完全不需看稿。他說,「我的眼睛不好,沒辦法看稿」...... 擔任台政會財務長時,有次開會,有老師提到繼文老師,郭承天老師提到繼文老師那時又開了刀。寫了信給繼文老師,他說:開刀也是控制的一種方式...... 後來,工作跟家裡越來越忙,只偶爾在學術研討會上碰到面、短暫聊聊。上次是在金門大學辦的台政會,特別想去跟隔桌的他敬酒聊聊。他起身要站起來,他是長輩,我請他就坐著;他說:沒站起來我看不到妳啊! 因為升等的壓力而極度焦慮時,在各場合遇到繼文老師時,他總是鼓勵… 紀念會上播放的影片中,有張繼文老師到倫敦開會時在倫敦街頭拍的照片(看起來像是 SOAS 附近的 Russell Sq 附近);上台致詞紀念繼文老師的幾位老師們,提到他像一位擅長英式幽默的英國紳士。感到特別親切! 這幾天、或這陣子,心靈特別不平靜,計較跟抱怨著工作上的若干事情,直到早上收到同事寄來的訊息、直到下午出席了繼文老師的紀念會...... -------------------------------------- 魏玫娟 國立政治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副教授 2018/02/03 連結:Facebook 兩年前的夏天,我和怡昕到富錦街附近的公園散步,發現棚架上開滿了花。早上花開的時候是白色的,到了傍晚要凋謝的時候,變成深粉紅色。我們也發現花蕾的形狀是螺旋的,原來是要準備在第二天早晨開花。白色的花蕾,實在是非常的美麗。為什麼是螺旋狀的?或許是為了要以最小的空間,隱藏最大、最漂亮的花瓣。 1953年4月25日出版的《自然》中,華生(James D. Watson)與克里克(Francis H. C. Crick)的文章提出了DNA構造的雙螺旋模型。當時還無法真正看到DNA,但他們的猜想可以解釋所有已經有的發現,而且雙螺旋可以藏有最大量的遺傳訊息,所以這篇論文等於改寫了歷史。後來證明,他們的模型是正確的。 上帝創造萬物以後,說的頭一句話就是:好。所以,世間萬物都隱藏著上帝美好的旨意。但也因為上帝的旨意是隱藏的,所以我們只能看到上帝讓我們看到的。哥林多前書第二章第九節說:「神為愛他的人所預備的,是眼睛未曾看見,耳朵未曾聽見,人心也未曾想到的」。但是哥林多前書第八章也這樣告訴我們:「因為人若有願做的心,必蒙悅納,乃是照他所有的,並不是照他所無的」。我們在上帝面前謙卑的運用祂所賜的恩賜,就會發現萬物的美好。 有一首很有名的詩,是十八世紀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 1757-1827)的作品〈純真之兆〉(Auguries of Innocence),前四句是這樣寫的: 沙中看世界,花裡有天國,一手握無限,一刻即永恆。 詩篇第八篇這樣說: 我觀看你指頭所造的天,並你所陳設的月亮星宿,便說,人算甚麼,你竟顧念他?世人算甚麼,你竟眷顧他?你叫他比天使微小一點,並賜他榮耀尊貴為冠冕。 這兩首詩,都是要傳達永恆的意義,還有人在其中的角色。各位親愛的兄姊,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是嬰兒、兒童、少年少女、青年、中年,然後變老;我們每個人的肉體都會生病、衰老、死亡。再怎麼漂亮的花,都會謝。但是人如果不會死,花如果不會謝,這個世界會變得可怕,因為舊的不去,新的就不會來,世界沒有新生命,就沒有希望。雖然人會死,花會謝,但是上帝的恩典永不止息。 上帝白白賞賜我們恩典,人卻虧欠了上帝的榮耀。人如果不承認自己對上帝的虧欠,就算是活著也是死的;當上帝的榮光照耀我們,即使面對死亡也有永生的盼望。耶穌在約旦河受洗以後,馬上在曠野受到撒旦的挑戰;耶穌通過試煉,天使就來伺候他。因為我們是上帝的兒女,一定會受到考驗;我們如果藉著上帝的話,也會通過試煉而得到真正的平安。 上帝的恩典在哪裡?上帝的恩典,在我們身上,在我們看到的每一個人、每一朵花上。 -------------------------------------- 林繼文 執事分享 時間:2011年11月27日 上午11:48 地點:聯合基督長老教會 繼文,iVoter的創始成員之一 ,傑出的學者,認真的老師,直諒多聞皆具的朋友,安息主懷! 謹以此書致上永恆的懷念! -------------------------------------- 廖達琪 國立中山大學政治學研究所教授 2018/01/22 「很高興知道妳覺得這堂課有幫助…」。 這句話是2016年暑假前的學期末,我鼓起勇氣跟繼文老師說,自己不成材,覺得自己學得不好,但是卻又得到了許多,繼文老師的柔軟的話語中,總是讓我感受到這是一個能讓人不失去信心的老師。 這些照片其實不是為了紀錄,是因我的弱視加上近視,即使戴上眼鏡,即使2公尺的距離,還是看不清楚白板上的字,老師還為我跟同學們解釋了我的行為(謝謝老師)。經常為了一個觀念,用一整個白板,一整節課,只為解一個概念,對於其他同學而言可能會有點不耐煩,但是,我心中卻很感動,一方面對於離開學校很久很久的我而言,這些程序與邏輯顯得至關重要,另一方面,繼文老師解釋的過程中,融入了政治歷史情境的點點滴滴,還點綴了繼文老師最具有基因色彩的反式幽默的觀點,就這樣,慢慢地讓我進入了政治學的框架,也讓我看到自己政治疏離背後觀察不到的自己,儘管學術的養成畢竟不是一天的羅馬,但是,這些啟蒙對於一個學生而言,卻又那麼珍貴,而且,也成了我的生命中最美好的祝福的一部分,也成了我的生命中永遠的想念。謝謝繼文老師。 -------------------------------------- 華樹華 政治大學政治系博士生 一般來說,博士們很難取得共識,特別是對評價一個人取得共識,但在我認識的學者們當中,幾乎大部分的人對林繼文老師有種共識:冰雪聰明、學識淵博、孳孳不倦、善良正直、溫柔敦厚、虛懷若谷,這樣一位政治學界的典範,在昨天辭世了,相當地不捨。 我在唸博士班的時候,曾在中研院擔任他的研究助理一整年,他沒把我當助理,而把我當成同事與研究夥伴,給予我極大的自由,也給予我許多與他互動討論的機會,一起虛心地徜徉在許多未知的政治與社會議題當中。我也在他無數的支持與鼓勵下,得以來到中山大學任教。 以一個專精賽局與量化研究的學者,當時的研究計畫是探討個案研究方法是否能夠具有理論延伸的意涵,在這個量化與質化途徑常遇到難以調和的爭議之下,繼文老師必須跳出原本的舒適圈,欣賞並研究其他方法的美,這不是一般學者可以做到的,但這種治學態度與胸襟影響我極深,我不僅花了一年跟他一起搞懂了個案研究的美好,我也把量化質化互補共榮的方式,用在我的博論以及接下來的研究當中,更是我在中山大學教研究方法時的核心。 這兩張圖,記憶著曾經與繼文老師互動的美好,我的電腦中有個關於他的資料夾,裡面有許許多多那一年之中的回憶與研究成果,每當有挫折或障礙時,就會打開其中幾個檔案,或是看看一直以來互動的信件,找尋向前的力量與問題的出口。若說我最想成為什麼樣子的學者,繼文老師就是個典範,是我想成為的目標,希望我能夠以更接近他的方式,繼續為學術界做出貢獻,我何其有幸能夠近距離與他共事一整年! 繼文老師的影響是沒有終點的。 -------------------------------------- 陳宗巖 國立中山大學政治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2018/01/03 我學術路途上的三大支柱之一,離開了。 認識林繼文老師,是從2004年碩一的實證政治理論課程開始。選課之前,其實不認識老師,只覺得課名很酷,又是經驗組必要的學分,誰知道,這個老師成為我生命中的祝福。第一堂課,就給了我震撼教育,他問我們,政治系英文是 Department of Political Science,但什麼是科學?為什麼政治學可以是科學?他的答案,是我認為所有政治學者和學生都必須要知道的。 就像大部份當年的學生,我也修了下學期的理性選擇理論。現在回想起來,我不知道何德何能,可以成為跟他有很多互動的學生。很多人不知道我其實當過他三個多月的助理,是上帝賜給我的恩典。林老師給我最深的印象,不是他的學歷,也不是他寫了什麼文章(當然,他這一切都很傑出),而是他在我生命中的軌跡,一直到他離開,我才明白所謂好的老師就應該如此定義,這也就是永恆的價值吧。 當我碩一暑假在中研院計量營分享報告時,他為我說出我報告的貢獻。當我申請留學不順利的時候,他說:「你要相信啊!」。當我說我後悔做某件事情的時候,他說:「你不覺得後悔很不理性嗎?」。當我說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申請或該不該申請名校的時候,他總是說:「Why not?」。在我失去信仰的時候,他告訴我:「Bayesian 你一定知道,我們觀察到的(data)都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我們需要prior(faith)來了解世界的運作,不能完全仰賴你所經驗到的」。 林老師從不吝給予我支持,包括申請出國留學、以及回國找工作。我深深記得,在2015農曆年前,在他的研究室白板上,他和我一起推演我申請博後計劃的理論,最後,他笑笑地說:「我自己的文章都還沒寫」,而他在春節的時候幫我處理申請的事。 2015有幸和他一起出席史丹佛大學的研討會,那時的他讓我覺得很溫暖。在我還不敢開口時,他已經先私下與研討會的主辦人商討讓我的文章可以先投到期刊出版,而不用等待專書出版的時程。當主辦人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真的不敢相信,而且差點流出眼淚。在研討會結束後,在胡佛塔外,一群學者聚集聊天,他突然說:「來,我幫你拍一張跟胡佛塔的合照。」當時他是中研院政治所所長,而我只是剛拿到學位的博士,於是我壓根也沒想到我可以請他跟我合照,沒想到就失去了唯一和他合照的機會。2016年暑假,我不知道他住院開刀,請他幫我寫推薦信,他還是沒有拒絕,也沒有告知我他在醫院中。2017年,在他短暫回到中研院上班時,我有幸與他見了兩次面,第一次是在農曆年前,其實我只是想去探病,但即便身體不適,他卻還是竭力地說話,給我一些建議;三月,我趁著參與小型座談會時,又去探望他,看他恢復了好多,我的心裡好開心,他一直叮嚀我:不要放棄,並且說了很鼓勵我的話。沒想到,後來他又住進了醫院,而那成了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見面和談話。 他離開後,我有好幾天都停不住哭泣,但是,在上帝的靈裡,我知道他知道他從哪裡來,他在世上當如何行,成為別人的祝福,他也知道他將往哪裡去,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安慰。林老師,謝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給了我一個可以效法的榜樣,理性、信心、成為別人的祝福,會是我學習的方向。 幫我跟天父問好 我們在天家再聚。 海報主視覺不是來自設計或照片變化,而是一位研究賽局、喜歡問問題的博士生,摹仿著照片裡坐在舊金山老書店 City Lights窗邊的自己,在1993年11月20日完成的自畫像。 這幅自畫像迄今仍掛在他研究室的牆上。 雖然還不確定天氣如何,但有他的地方,就會讓人感到溫暖又有些俏皮。 2018年 2月 3日午後兩點,請來一起思想、紀念繼文老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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